杀手沈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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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法院时年少轻狂,有一次和朋友喝完酒荷尔蒙激昂,夜半在街头高歌被巡夜警察拿下,一问是中院的人,就没收拾我,把我带回派出所,打了电话给中院值班室,说你们有个人麻栗果[i]整多了,现在我们这里唱歌,你们来人把他拖回去,不然我们要拘留他了。过了一会儿电杆和单位里的一个法警来了派出所,法警看到我就哈哈笑,说警察咋个敢抓我们的法官,公安的太瞧不起我们法院了嘛。两个人把渐渐清醒的我整回了家。后来这事他们也没报告院长。

这个法警就是沈无畏。

沈无畏当过兵,据他说在八十年代末去过老山前线,开过枪,有没有打死过越南人自己也不清楚,但差点被自己人打死。有一次他在战壕外面拉屎,完了往回爬就听见里面的人喊“口令”,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哒哒的一个点射,五六式冲锋枪的子弹打在他身边的泥土里,把他惊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把口令忘到九霄云外,只好扯着嗓子喊老子是沈无畏。爬进了战壕,他一下子就扑倒了望着他哆哆嗦嗦的新兵,被旁边的战友劝开了。

沈无畏转业到了法院,进了法警大队。法警大队刘大队先和他进行了一次正儿八经的谈话,说沈无畏,你给认得我们法警要干的工作是什么?

沈无畏说我认得,不就站个庭,维持一下秩序,带带老犯人嘛。

刘大队摘下暗绿色的警帽,搔搔他已经没有几根毛的脑袋,揉揉被警帽箍在脑袋上勒出的印痕,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小沈啊,法警这个工作很重要呢,我们中院会有死刑判决,法警在必要的时候要开枪杀人呢,血胡里拉[ii]呢,有的同志是干不了这个呢。干这个事情一定要勇敢,你上过战场,应该有这个素质呢。

沈无畏听了有点发愣,想了一分钟说没关系。

在我进法院前,沈无畏已经干了两年多的法警。我第一次在刑场上看见沈无畏开枪是在澜源县的一个山坡上。那次执行前,中院和当地县法院一起在澜源县的中心广场联合召开了宣判会,把要执行死刑的一个犯人和其他罪行较轻的犯人一起推上主席台亮相。县法院的扎袜院长对于中院在他们县里召开宣判会很开心,主动请缨让他们县法院的法警李阿黑来做死刑执行的事情。刘大队有点不太愿意,但也抹不下面子,就哼哼哈哈地答应了。

刑场上验明正身的事情完毕后,该执行人上场了。按照之前的安排,李阿黑早就在山坡下面的警车里等着,但却迟迟没见他从车里钻出来。等在山坡上的我们都有点焦急。过了两分钟,看见沈无畏从下面上来,戴着墨镜,手里拎着支五四式。到了跪着的犯人身后,刘大队高声发了口令,沈无畏抵着犯人后心砰地开了一枪,然后头也不回噔噔几步就下山了。

整个过程也就一分钟。

犯人扑倒在地上,试图用最后的力气翻转身体,腿蹬了几下,出了几口长气后没声音了。武法医蹲下去翻翻眼球摸摸脉搏再在鼻孔前探了探,说可以了。

刑场上满是甜丝丝的血腥味,混杂在亚热带茂密森林富含氧气的空气清新味里。

中午和县法院的人聚餐时,没看见李阿黑。刘大队说李阿黑整不成,在警车里时手抖个不停,脸都绿了,我们不敢让他上了,还是我们教官是煞神。

沈无畏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

沈无畏在法院的绰号是“教官”,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在部队时曾作为教官去学校里给学生军训,年轻英俊的沈无畏被他后来的大学生老婆看上了,就以身相许,好在这个以身相许没有许错人,沈无畏离开法院后,跑到重庆去找他的川妹子老婆,在重庆开起了饭店,没再回云南。

沈无畏离开法院是两年以后的事情,那时我在外面培训,回来就听电杆说沈无畏走了,我说干的好好的咋就走了呢。电杆说好哪样好,连老子都经常做恶梦,教官这样肯定也干不长呢。

很多年以后去重庆出差,和沈无畏联系上了,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吃夜宵。当初年轻英俊的教官现在有了大油肚,话也比以前多了。人老了容易怀旧,在一起就开始回忆原来在法院的时光,边喝边聊。聊了一会儿似乎把该聊的话题都聊空了,沈无畏开始聊起以前的死刑执行来。

我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诳[iii],所以懒得提这个话题。

沈无畏说不怕得,其实我自己想诳一哈。诳开了就好了,这种事情,跟现在的人也不有法诳。今天我跟你诳,说明这个事情在我心里已经过克了。

我说那就好。

沈无畏说现在想起来觉得以前我们真的太鸡巴憨[iv]了,现在的人想不通了有心理咨询师可以辅导辅导,我们以前心理承受不了了克找哪个诳?你说杀人这种事情,在战场上杀对手那是战争,但我们在法院杀人算哪样东西?

我说这是法律杀人,不是你杀人。

沈无畏说你说呢轻巧,你们承办人判个人死刑,合议庭一起通过,然后把案子报到审委会,审委会委员大家都点个头说同意,边抽着水烟筒边就把人办了,案子到了高院再到最高院,谁都在发表意见说要杀,但谁也不用去和死刑犯打交道,谁也不用去承担责任。你们那么多人给有哪个会为了杀人睡不着觉?最后扣扳机的是我,我是取人命的,我跟这个人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但我要去扣扳机,要听刺耳的枪声。你们哪个给想克扣扳机嘛?

我呵呵笑,说你不要钻牛角尖,我们只是法律的执行者。

沈无畏叹口气,说以前杀人是个职业,大家都知道,现在哪个敢说自己是杀人的?杀人这种事情在法律上名正言顺,说起哪个坏人来大家都跳脚抹手[v]呢要求判死刑,但一旦落实到动手了,没有几个人会向前,因为大家都觉得杀人晦气。我也觉得晦气,所以我后来离开法院了,连云南都不太想回去。当初刘大队找我谈话时我都没想过那么多,后来想起来,才意识到他跟我呢谈话就是在欺骗我,这个老杂种。

我说刘大队的确是老了,但是不是杂种我认不得。

你给认得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是哪样?沈无畏问。

我说给是你从青头伙子变成汉子的那一夜?

沈无畏点点头,说是么是第一次,不过不是干逼,是杀人。

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杀人是在澜源县。

沈无畏说你看见我的那时我已经麻木了。第一次是在那一次的两年前。那是我第一次。刘大队安排我当第一射手,张文正当第二射手,张文正以前也没整过这种事情。执行是在下面县里,头天晚上,我和张文正住一个房间。那天晚上老半夜了我们都不有睡着,两个人也不说话,就是翻来翻克。那个晚上的那种感觉,我找不着说[vi],孤独不是孤独,恐惧不是恐惧,就是心里堵的慌。到了快两点了,张文正说了一句,他说教官你不要怕,你不行了后面还有我。

那个晚上,我觉得张文正真是我的好兄弟。沈无畏说。

但是虽然他离我只是一个床头柜的距离,我却觉得我们彼此离的好远好远,谁也帮不了谁。

沈无畏喝了一口酒,又补充道。

[i]麻栗果:云南方言,指白酒。

[ii]血胡里拉:云南方言,血淋淋之意。

[iii]诳:云南方言,说。

[iv]憨:云南方言,傻。

[v]跳脚抹手:云南方言,指情绪激动,手舞足蹈。

[vi]找不着说:云南方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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