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沃什我必须为一个没有语法的地球而准备
(连晗生译)
▍蓟,荨麻
让悲伤尘世的人们记住我,
认出我,并且敬礼:蓟,高高的荨麻,
和童年时代的敌人,颠茄。
——奥·米沃什《含混的大地》
蓟,荨麻,牛蒡,颠茄
有一个未来。它们的未来是荒原,
和废弃的铁轨,天空,寂静。
在许多代之后,作为人我将是谁?
什么时候,在舌头的喧嚣之后,寂静得到奖赏?
因为安置词语的天赋,我将得到救赎,
但我必须为一个没有语法的地球而准备,
为了蓟,荨麻,牛蒡,颠茄,
和它们之上的微风,一朵困倦的云,寂静。
▍守护天使
在我的梦中,我的守护天使化身为一个女人,
不总是同一个。他了解我,作为肉体生物,
需要爱人的触摸。我们没有做爱,
但我们之间有亲密,和理解。
我从未相信天使们的莅临,但我的梦已改变,
而当,最近,我发现一个藏满珍宝的洞穴,
我们一起搬动这些麻袋,我恳求他
给这个,给我安宁的梦,更多一刻。
▍然而
然而,我们彼此这么相像,
带着所有的、我们悲惨的阴茎和阴道,
恐惧和狂喜快速的心跳,
和一个希望,一个希望,一个希望。
然而,我们彼此这么相像,
以致在空中伸展自己的懒洋洋的龙
必定把我们看作在一个明媚的花园一起
玩耍的兄弟姊妹们,
只有我们不知道它,
封闭在我们的皮肤内,彼此分离,
不是在一个花园,而是在苦味的尘世。
然而,我们彼此这么相像,
即使每一片草叶有它的命运,
正像一只屋顶上的麻雀,一只田鼠,
而一个即将被命名为约翰或特蕾莎的婴儿
出生,为了只有一次的
漫长的幸福或羞辱和忍受,直到世界的终结。
▍历史的加速度
为时已晚,对世界而言。
一个又一个卡珊德拉注1陷于沉默。
没有火焰,没有墙的开裂。
它走近,以猫的爪子。
评论:
悲观主义者!宇宙的湮灭,又是?
根本不是。我害怕“将被民众自己斩断的
为民众而战的手。”注2
注1:卡珊德拉(Cassandra):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国王布莱姆的女儿。她被阿波罗赋予预言命运的能力,但由于后者的诅咒,她说出的都是不吉的预言——背叛、过失、死亡和国家的陷落,同时谁也不相信她的预言。
注2:这里引用了波兰十九世纪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奇的诗句。
▍回到年的克拉科夫
就这样我从大城市回到这里,
来到一个小镇,它座落在教堂山下有王室墓地的
一个狭谷。来到高塔下的一个广场
而尖锐的小号在中午回响,撕心裂肺
因为鞑靼人的箭
再一次射中小号手。
而鸽子飞起。戴鲜艳方巾的女人卖着花。
成群的人在教堂哥特式门廊闲聊。
我装书的行李箱抵达,此刻即是永远。
关于我勤勉的生命我所了解的:它在活着。
脸庞在记忆中比在达盖尔银版相片更苍白。
我无须在每个早晨写备忘录和信件。
其他人将接管,总带着同样的希望,
我们所知的那一个愚蠢无知而献出我们的生命。
我的国家将保持现在的样子,帝国的后院,
带着地方性的白日梦照料着它的屈辱。
我敲着我的手杖,去作一次早晨的散步:
老人们的位置为新的老人所代替
而在身着窸窣裙子的姑娘们一度溜达的地方,
新来的女孩子们正在溜达,为她们的美而骄傲。
而孩子们滚着铁环滚了半世纪多。
地窖里补鞋匠从他的工作台往上看,
一个驼背人怀着内在的悲伤经过,
然后一个时髦女人,一个致命的罪的肥胖图像。
所以这尘世持续着,在每件细小的事
和人们的生活中,不可逆转。
而这似乎是一个安慰。去获得,去失去?
为了什么,如果这世界无论如何将忘记我们。
▍一个骷髅
在抹大拉的玛利亚注1面前,薄暮中变白,
一个骷髅。烛焰跳跃。这干枯的骨头
是她情人中的哪一个,她不想猜度。
她保持那样,一两年
在沉思中,当沙漏中的沙已入睡
——因为她一度看到,
而在肩上感到他的手的触摸,
然后,在拂晓,当她呼喊:“拉勃尼!”注2
我搜集这头骨的梦因为我是它,
冲动,倾心,在一个黑窗下的花园忍受,
不确定它是否是我的
而不为其他人,她的愉快的秘密。
狂喜,神圣的誓言。她不完全记得。
而只有那瞬间持续,未被收回,
当她几乎在另一边。
注1: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Magdalene):很久以来这女人一直以一个被耶稣拯救的妓女形象出现(她用眼泪为耶稣洗脚;在耶稣被钉上十字架时哀哭祈祷喂他喝水;耶稣死后她进入墓穴意外发现耶稣死而复活)。后有说法说她可能是耶稣在世间最亲密的信仰伴侣,或者说她是未被正史记载的最受耶稣教诲又最得其神髓的门徒。
注2:拉勃尼(Rabboni):先生(犹太人对学者的尊称)。
▍鹈鹕
我惊奇于鹈鹕持续不断的劳作,
它们海面上的低飞,
在一个地点摆姿势,突然潜向
一条独自游出的鱼,白色的水花溅起——
整天,从早晨六点开始。风景是什么,
对于它们,蓝色海洋,一棵棕榈树,地平线是什么
(在那儿,退潮时,像遥远的船,
岩石裸露而发光,
黄的,红的,紫的)?
别太靠近真相。活着,伴随一个居于太阳之上的
不可见的存在的征象,
自由,漠然面向必然和饥饿。
▍捕鼠者的横笛
或许这很糟糕,毕竟,对祖国的责任的
特定观念正在瓦解。
那些热诚的,卑躬屈膝的,高工资的施刑者
不仅没有受惩罚,甚至坐在他们的
别墅写着他们的回记录,
呼吁历史的裁决,作为防御?
突然一个小国出现了,栖息
少许人们,一次回流的完美配备,
由一个帝国,从远处控制。
让-雅克·卢梭或许没有错,
当他建议,在奴隶
自由之前,首先教化他们。
所以他们没有变成一群吸着鼻
找奶酪的长鼻子动物,这捕鼠者走近他们
带着他的横笛,引向
他想要的任何方向。
捕鼠者编织着美妙的音调,
主要来自“我们的小稳定”的全部曲目。
他们许诺全面的欢娱,和拿着一听啤酒
在电视屏幕前的晚上极乐。
一代人,或许两代,会经过,而年轻者
会发现父辈们前所未知之物:一种羞辱的感觉。
然后在他们的反叛中,他们将在久已忘记的
反帝国的叛乱中搜索范例。
▼选自《读诗·词的迁徙》,长江文艺出版社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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