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牧系列之铃兰雪
冬日的午后阳光难得灿烂,我搬了张太师椅坐在诊所门口,看着阳光在莫小白的头发上跃动,平白生出一股暖意。
外面突然有一阵乒乒乓乓声响,我抬起眼皮,发现对面卖鸡蛋的大妈打翻了锅,一面慌张地用手在地上*,一面还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
难道我脸上长出花了?还是莫小白变成原形了?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仍然呼呼大睡的莫小白,都没有啊!
“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方医生诊所?”然后有个声音在我右边响起。
我推开趴在我膝盖上打瞌睡的莫小白,回头看了看齐荼亲手写的招牌,确定“方医生诊所”这五个斗大的字没有平空消失,这才转了回来。
眼前的男生头发稍微有点长,衬得下巴分外秀致,微笑着低头看我,眼睛很漂亮,泛着古怪的青灰色。
一个很出色的美少年,难怪能让对面的大婶失神打翻锅了。
被打扰了睡眠的莫小白一脸不爽开口:“你不认识字啊?”
那人依然浅浅笑着说:“我看不见。我是个瞎子。”
我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美少年,他淡定地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我是个瞎子”,没有开玩笑的迹象,也毫不别扭。
“对,对不起。”莫小白一脸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故意的。”
“啊,没关系的。”他的表情让我想起“春风化雨”“温润如玉”之类传说中的形容词,“我是想问……”
我内心长叹一声,说:“我就是方医生。”
“是吗?”他向我伸出手来,“久仰久仰。”
我颇不习惯地跟他握了握手,要不是哪怕在欣喜笑着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依然一片沉寂,真看不出来这是位盲人。
“我叫徐焕,听说……”他顿了顿,像是觉得有些荒谬或不好意思,“听说这里可以买到梦。”
我上下打量着徐焕,感觉不到半点非人类的气息,他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怎么知道的?”莫小白果然也发现了古怪,本店开张这么久,这是前来买梦的第一个人类。
徐焕欣然一笑:“这么说是真的了?”
“呃……”莫小白卡住,回头朝我猛打手势,问是不是要接纳这首位人类客户。
我淡定地摆了摆手,和蔼地问:“请问是哪位介绍您来的?”
“无尘子。”
哦,那个张牙舞爪又没什么道行的小道士啊……
我迅速推开门:“欢迎光临。”
徐焕走进店门,毫不迟疑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不像盲人的样子。
莫小白忍不住在他面前做了无数个鬼脸,又直接化成了原形,还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跟前一招“二龙探珠”直取徐焕双眼。
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莫小白的手指几乎都要碰到了他的眼皮才生生卡住。
“真的是啊……”莫小白搓手而叹。
我一脚踹开他,和颜悦色向徐焕道:“大概您已经知道,在下除了医生这个身份外,还继承祖业,担着一个瀛洲牧的虚衔,只要捕梦和买梦的生意我都接。请问您买梦是为了什么?”
“我从出生起就已失明,不仅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就连大家所说的梦也从未拥有过……”他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映下的双眼像是两块灰色的水晶,“听说这里能够买到梦,我想,买了回去,是不是可以做梦?”
“可以吗?”我问莫小白。
莫小白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瀛洲牧吧!”
我咳了一声,努力回想《瀛洲志》上的记载,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用法,于是笃定地告诉徐焕:“可以。”
“怎么使用?”
我想了想,严肃地说:“红烧清蒸炖汤都可以,不怕拉肚子的话,原则上凉拌也没用问题。”
“咦?”
我走到墙角拉开硕大的冰箱:“你爱吃什么?鸡?鱼?猪蹄?哦,还有几个蘑菇。”
“咦?”徐焕满脸“这是菜市场吗”的困惑,“都,都可以。”
“梦,虚幻之物也,经过本人的精心培育,每个都花了七七四十九天,耗费了九九八十一道真气,才将凝固成实体。喏,就是这些……”我把两大块冻硬了的食材交给一脸崇敬的徐焕,毫不意外地看见莫小白无限鄙视的白眼,“总之,你买回去,就当普通的食物一样吃掉就好了。”
徐焕交了钱,拎上了那两包梦,慢慢走了出去
我一边数钱一边充满职业道德地说:“万一要是没有用,再来找我吧。”
“谢谢。”徐焕拉开门,回过头向我们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干净纯粹得一如映着冰雪的阳光,让我刹那间心虚起来。
“喂,真的有用吗?”莫小白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我,“我天天吃,也没见做梦啊。”
“你是妖怪!”我理直气壮地反驳完,也有点忐忑了,“那个,我们还是回去老宅问问小齐吧……”
今年的冬天分外寒冷,老宅的青瓦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雪,石板路上只有我和莫小白两行脚印,越发显得凄清。
推门进去,穿过重重回廊,园中积雪如镜,墙角数枝红梅,齐荼依然一身白色单袍,正将梅花上的雪扫入手中的青瓷小罐。
“小齐!”
听见我的声音,齐荼转头微笑,躬身为礼:“少主。”
“你不冷吗?”我看了看左三层右三层的自己和裹得像个肉包的莫小白,比起来齐荼像是从另一个时空踏雪而来。
“他是妖怪!”莫小白缩了缩脖子,自己也觉得没说服力,“扁毛妖怪都不怕冷。”
齐荼冷冷扯了一把他的头发,扬了扬眉:“我还当你那身天然皮草都秃了。”随后若无其事地向我微笑道,“难得大雪,倒是正好请少主喝一杯茶。”
趁齐荼准备胶泥炉与茶盏的时候,我赶紧把事情大略讲了讲。
“食梦,的确可以使人进入梦境。”齐荼沉吟片刻,不疾不徐道,“当日庄周梦蝶,便是误食蝶梦所致,梦中身为蝴蝶,见其所见,想其所想,才使得梦醒后不知是己是蝶。”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还没至于沦落成骗子。
“然而——”
我扶墙,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啊!
齐荼缓缓将水注入杯中,银针上下沉浮如雀舌轻吐:“食梦之法,并非如此。”
莫小白一脸幸灾乐祸:“看,我就说你是奸商吧!”
“实化后的梦,已失其精魂,虽能增长灵气,对做梦却并无裨益。必须取入眠梦窝不足三日,尚未凝固的梦,佐以朱砂三钱当归四钱,煎汤服下,才可进入梦境。”齐荼将薄胎定窑白瓷杯递给我,“少主,请用茶。”
两天后,徐焕又来到了店里,他靠着我的沙发,眉头微皱,“医生,我……”
没等他说完,我忙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递上去,压低了声音:“上次不过是梦引,用以荡涤身心,清明神智,真正的梦在这里。”
“上次……”
“咳,上次是为了试探你求梦之心是否赤诚,既然你都通过考验了……”我装模作样地拍他肩膀,“好梦当然会有!”
徐焕微侧着脸,疑惑地按捏着那个柔软的袋子:“这是……梦?”
“对。”我煞有介事地说,“梦,虚幻之物也,看不见摸不着,”我斟酌着用词,“就像空气一样,看似没有,实际上就存在于囊中。你拿回去倒进锅里,加半锅水,三钱朱砂四钱当归,大火煮沸文火炖两个小时,喝完晚上必有好梦。”
这是真话,我和莫小白端着窥梦镜翻检了半天,特地找了个最五彩缤纷明媚甜蜜的梦给他,梦里有大片大片铃兰和鸢尾开遍原野,连幽静清新的香味都沁人心脾。
徐焕小心翼翼地将梦收进口袋,绽放出一个优雅而真诚的微笑,“谢谢。”
第二天早上,我刚一睁眼,就看见老熟人游奕灵官正站在床边,瞪着眼严肃地看着我,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确定不是在做梦。
卧房的窗户大开,寒风*几片树叶以一种凄凉的线路嗖嗖在我房间里飞舞。
游奕俯下了身,凑得更近些,*的鼻尖差点顶在我的鼻梁上,我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我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还夹着一根羽毛,应该是从新买的鹅毛枕里漏出来,摇摇欲坠地挂在我耳朵上。
我淡定地伸手将它扯下,游奕伸出左手,把中指摁在我的额头上,闭起眼睛喃喃自语起来。
我只看见一片淡淡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腾起,整个脑袋弥漫着莫名的温暖感。
“啊喂,你是不是在对我洗脑?重组?消除记忆?”虽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但他随便动用仙法让我不得不心里发毛,天知道这个不靠谱的神仙到底想干什么,我心里瞬间冒出各种科幻奇幻穿越小说的片段,“游奕兄,灵官大人,上仙……你这私闯民宅,到底意欲何为?”
游奕灵官收回手,失望地摇摇头:“非也非也……”顺势坐在我床沿上,满脸不甘心地探身按向我的额头。
嗯?我正更加不解,门口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一瞟之下,是莫小白叼着他的早餐跌坐在地上,一只手还搭在我的门把手上,另一只死命揉着自己的眼睛:“你,你们俩在干吗?”
我眼角一阵抽搐,游奕一见莫小白,顿时浮起欣喜的神色,飞快地凑上前去,也在他额头上摸了一番,一阵蓝光之后,他连连摇头地退回来,站在屋子中央
莫小白叼着早餐,已彻底石化,我淡定地起床关窗。
片刻后,屋子里重新温暖起来,莫小白也从石化的状态中苏醒,蹦到桌边坐下,边啃鸡爪边问:“喂,神仙,你大早上跑到这诊所里来干吗?”莫小白见没什么事,又一蹦到桌上坐下,吧嗒吧嗒地啃起鸡爪子来。
游奕叹口气,颓然歪在我的贵妃榻上,刚才蹙眉敛神的神仙风骨顿时一扫而没,变成了一滩懒洋洋的烂泥:“烦啊,烦死了,你们这几个,干吗都时运这么好,半点天灾人祸都碰不上。”
莫小白黑着一张脸,“呸”地吐出一根鸡骨头,准确地穿过半个房间落到门口的纸篓里,瞪着眼:“我们人品好呗,你算哪门子神仙啊,居然咒人……和妖怪出事!”
“没有么?”一个温软如玉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是齐荼的声音,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人也已经站在了门口,清冷的面容似乎还带着几分窗外新鲜的雪气。
游奕摇摇头。
齐荼淡淡一笑:“上仙且莫着恼,在此处盘桓几日,定然有所收获。”小文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换下睡衣,听游奕灵官大概地说了下他这番诡异举动的原委。
原来,最近玉帝不满神仙们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特地提拔了玄凌仙君来整顿吏治,这位仙君曾在人间做过户部尚书,新官上任便把当年整死无数人间官员的京察搬上了天庭。
“警察?”我茫然地问。
“是京察!”莫小白难得可以显示出学识,立刻毫不留情地鄙视我,“就是职称考察的意思!”
游奕眼底泛着几丝青色,神色沧桑:“玄凌说,完不成规定的功德数目,就要扣俸禄关天牢历劫诛魔……啊啊啊落在他手里绝对没好下场!”
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只好本着朋友道义问:“那么仙官,敢问您的功德还差几许?”
齐荼道:“上仙三日来不眠不休,在山野间救死扶伤,攒下不少功德,唯独还差一件救凡人性命于危难中的功德。”
我脑中立刻滚过游奕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种微妙又和谐的场景,莫小白吱吱啃爪子一边忍着笑的声音传来,可见他跟我想到了一处。
“可惜啊可惜,我算过你们几个,均没有无妄之灾。”游奕软绵绵犹如一把挂面般挂在椅子上,“难呐,难呐!”
齐荼又是对我一礼:“不如让上仙在诊所小住几日,只因老宅身处荒山难以见人,想做这门功德也无个去处,这里临城近街,人来人往,总能碰上些事端。”
我本来要胡乱摆手不想留着这个惹事精,但是看见齐荼彬彬有礼的姿态,似乎不太好拒绝,一个烫手的大山芋就这么甩到了我怀里。
于是游奕就这么在我的诊所里住下来,除了打碎我一整套紫砂茶具,烧黑我的不锈钢锅,把荷包蛋煎成无数个黑不溜秋的椭圆形焦炭之外,其实也没惹出什么麻烦。
而且,自从他住进我家后,诊所中的女患者蓦然多了起来,连擦破手腕都要跑几条街来看病的小女生比比皆是。
我乐得指挥游奕帮忙,他也乐得趁帮姑娘们贴创可贴的时候,测试一下她最近的运程好不好,搞得我有点想增设个抽签算命之类的副业赚钱。
总而言之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这一日风和日丽,雪化冰消,莫小白趴在写字台上晒太阳,我背对着门,默默盘算着这个月营业额多少够不够交水电费,入冬前刚交了一大笔暖气费,又加上游奕迷恋泡热水澡,搞得我简直快要入不敷出。
门打开,带响了不知道哪个女孩子送给游奕的贝壳风铃,叮叮咚咚地一阵响。
“方医生在么?”挺耳熟的声音,我连忙转过来,只见游奕已经一脸热络亦步亦趋地跟在徐焕身后,一只手帮他拉开了椅子。
他回过头冲游奕礼貌一笑:“谢谢。”
游奕端详了一下徐焕,神色微微有些变,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我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问徐焕:“那些梦可还好用?”
徐焕展颜一笑,微微点头说:“谢谢医生,真的……很好。
莫小白立刻爬起身,十分熟络地晃过来搂着徐焕的肩膀眉花眼笑:“怎么样,好吃吧!”!-*更多精+彩章节,=尽在文秀网。$*+=
看着他那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我又不得不感慨一番,这小子爱吃之性,估计也永世不会改变了。
少年挑了挑眉毛,浅浅的笑容停在脸上,顿了一顿,方才说:“味道挺好,而且,真的有用……
“你想问什么?只要我能帮上忙,直接说就行了。”我看出他有什么话想说但没吐口,把椅子向前推了一点。
徐焕莫名其妙地脸上微微一红,双眼竟也垂了下来,因为瞳孔颜色过淡,显得分外眉浓睫长:“之前那些漂亮的梦,还有新的吗?”
我转头看莫小白,他从口袋里扯出两个梦塞进徐焕手里:“这个梦里的天空比真实的还要漂亮,还有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颜色都有,美得不得了。
徐焕细长的手指牢牢攥住袋口:“真是谢谢你们,这些天来,让我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一切,这个世界啊……真是美好呢。”
莫小白难得一见地红了红脸,粗着嗓子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站在门口看着徐焕慢慢走远,径直上了巷口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莫小白闭着眼睛走回来,一路撞翻了三把椅子还在游奕脚上狠狠踩过,这才龇牙咧嘴地说:“真可怜啊,永远生活在黑暗里。”
我也要跟着感慨,偏头却看见游奕抱着脚一脸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禁问他:“你被踩傻了?”
游奕换回从容优雅的上仙表情,摸了摸下巴,悠然道:“若不是本仙正好在此,他才真的可怜了。”
“怎么说?”
“那人,”游奕慢悠悠地走回来喝了口茶,吊足了胃口,摆足了架子才说,“三日之内,必有大劫。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伤及性命。”游奕咧嘴一笑,“不过,当然,有救死扶伤善良厚道的本仙在,保他毫发无伤。”
“切!”莫小白不屑转头,“你还不是为了积那件功德!”
游奕毫无羞愧之心地点了点头,“一举两得嘛。”
“你要怎么化解这个劫难?
游奕悠哉放下手中茶杯,淡然一笑,唰地一下就平空消失,只扔下一句话:“盯着他。”
三天后,游奕摔门进来,一头撞在正把新进药品分类的齐荼身上,两人齐齐飞出去两米砸翻了整整一排药柜。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游奕捶胸顿足,长长叹息。
我按了按额角青筋,到底是我家小齐,滚在一地狼藉里还能淡定自若,把砸在脸上的药瓶轻描淡写地拨开,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游奕痛不欲生地将脸埋在他纯白衣襟中:“好不容易等来的大功德,居然,居然被人抢了先!”
“这附近这么多神仙?”莫小白一脸困惑,“总不会是所有神仙都下凡攒功德了吧?”
我心说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恐怕只有游奕这等废柴神仙做得出来,又怕再火上浇油下去他会一头撞——呃,当然撞不死,再撞坏一排架子也够麻烦的。
“谁说是神仙了?”\
“不是神仙?妖怪?鬼?哇哈哈哈你不会连凡人都抢不过吧!”
游奕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头顶仿佛都要冒烟:“我那是让着她!”
“真是凡人啊?”莫小白捶桌大笑,还要说什么,我眼明手快地把他捂住嘴拖回来,生怕彻底得罪了这位大客户。
那边厢齐荼依然一脸平静,但嘴角分明是往上勾着的,如果我没看错,还在微妙地*着。
游奕像拔光了毛的凤凰一样沮丧地垂着头,半晌才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他形影不离地跟了徐焕三天,连晚上都蹲在他床头生怕错过地震啦、火灾啊、入室抢劫啦各种意外,不想今天正跟到街口,徐焕命人停了车,司机去对面花店买花,自己在车里等着。
“谁知道他会突然下车往对街走!然后就有车撞过来了!”游奕这时讲起来还郁闷不已。
“你不是时刻盯着吗?怎么会错过这种时候?”莫小白眼珠一转,“不会是看到什么可爱的猫猫狗狗之类的吧……”
游奕低头:“那只小马尔济斯真的好可爱……*肥嘟嘟的……那耳朵……”
“你够了!”我迅速打断他跑题万里的遐想,“他没事吗?”
“被别人推开了,只是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碍。”游奕继续捶胸顿足,“我的功德啊啊啊啊!
“那开车的人傻了啊,为什么会撞他?”莫小白不满地嗫嚅了一句。
游奕噌地转过身做出一副背景是华丽丽闪闪发光的钻石玫瑰的表情,压低了下巴眼角闪光:“他当然是被本仙的美貌所迷,所以把油门当刹车于是就撞过去了!”
“呸!”莫小白也不知道是在吐骨头还是在吐槽,“你不是隐身了么,人家怎么可能看到你?”
“不对啊,那人一脸花痴的表情,难道是在看那个姓徐的小子?不过他的确长得不错就是了,虽然和本仙不能比,如果搞点仙丹喂一喂,脱去凡胎,估计也会是个不错的宠物……”游奕顿时忘了“功德被抢”这桩惨案,一门心思地盘算起来。
莫小白撇嘴说:“你看对面那个卖蛋的大妈,只要徐焕一来就不做生意光顾着看了,人家肯定不是在看你。”
我咳了一声,递了张纸过去。
“我没哭!”游奕看我坚持递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流口水!”
“我知道……”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这是你刚刚撞碎药品的账单。”
没过几天,徐焕又出现在了诊所里,面色苍白一如往常,除了有司机一路陪同到门口,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游奕看见他越发郁闷,直说自己时运不济,也懒得四处寻访化劫,干脆和齐荼回了老宅,扬言要饮茶论道修身养性,搞不好也能攒点零碎功德。下了几场雪后,严冬逐渐退去,徐焕每隔几日就会来一次,只是越来越沉默,连温润微笑也随之越来越少。
这天莫小白精心挑选了几个*给他,徐焕却没像平日一样付钱离开,而是微微皱着眉站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事吗?”我温声问。
这个少年总是客气而疏离的,像是光华内敛而又脆弱易碎的上好瓷器,让人忍不住跟他讲话都要放低声音。
“没有。”徐焕勉强一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其实,我是想问,还有别的梦吗?”
“啊?”
“不不,不是说这些梦不好。”他连忙解释,“我,我是想问……最近,最近怎么没有那个女孩子的梦了?”
“哪个女孩子?”莫小白抓了抓头发,一脸困惑。
徐焕的脸有些红了,像是刚刚画完桃花的笔尖浸入一池清水,清清浅浅地漾了开来:“那个梦里有蓝天,彩虹,一路铺展的铃兰的女孩子。”
“铃兰?”
“嗯,就是那种小小的白花,漫山遍野像是雪地一样的……”
我对花草植物的认知几乎是零,闻言也只好半懂不懂地点头,“原来你还认识花啊。”
“我很喜欢那种花,它的香味像是……像是五月的风,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模样啊。”徐焕叹息一般说着,灰色双眼竟也像绽放出了光芒。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梦境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吧!”莫小白皱了皱眉,“之前给你的梦,很多都是她做的呢。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很久没看见她了。”
徐焕细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柜台:“她,她会不会是出事了?”
我赶紧拍拍他肩膀:“不会的,说不定她只是不太做梦了。”
莫小白偏偏在这个时候插嘴道:“可是……她之前好像天天都做梦。”
我悄悄踹了一脚莫小白,干笑:“呃,可能是最近太忙,太累……也可能是去了外地,或者……只是我们错过了她的梦吧。”
徐焕似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眉宇之间却仍然笼着一层忧郁:“方医生,您能不能帮我找到她?”
全城这么多人,我一不知道名字二不记得长相去哪里找她?
我看着徐焕那双水晶一般澄澈而脆弱的眼睛,奋力盘算着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得婉转一点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徐焕补充道。
“没问题!”我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过,你为什么要找她?”
徐焕侧着脸想了一会儿,薄而优美的唇轻轻扬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完浅浅鞠了一躬,慢慢走了出去。
“什么意思?”莫小白轻声问。
“不学无术!”我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当年牡丹亭上惊梦,柳梦梅对杜丽娘而言不过是场幻梦,都能令她钟情一生,何况现在这个女孩子就在本城?”
“你怎么知道她是真有其人。”莫小白嘟囔着:“说不定只是谁梦见的幻象而已。”
徐焕正往外走的身影微微一滞,才犹疑着推开了门。
“快快快!”我催促莫小白,“快去找!
“怎么找?全城这么多人,上哪里找?”
我摆出当年学校教导主任的表情,正色道:“助人乃快乐之本,你看徐焕为情所苦,怎么一丁点同情心都没有?啧啧,莫小白,你真是……”
话没说完,莫小白已经不屑地瞪了我一眼:“要不然人家价钱随便谈,你会这么勤恳才有鬼。”
“一举两得嘛。”我回答得很是坦然。
我家的老宅中,游奕灵官兴致盎然地扬起眉:“她长什么样子?
莫小白努力回忆着:“看起来……是个女的……”
游奕的神色抖了抖:“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个人?”
“嘁,你怎么知道她是人?”莫小白振振有词,又想了半天,“个子高高的,长头发,很漂亮……”
游奕严肃地抱着窥梦镜坐到一边去钻研那些五光十色的梦,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是不是这个?”
“好像是吧……”莫小白不确定地说:“我当时看的是梦好不好看,没太注意人啊。”
我接过窥梦镜来看了看,梦里的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面前是灰色翻涌的大海,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寂静得让人窒息。
之前卖给徐焕的梦我也曾看过,里面那个女孩子总是微笑着,身后是一大片铃兰花田,灿烂得仿佛能闻到幸福的味道,眉目间似乎跟这个阴郁的女孩有几分相似,但难以确定。
“这个梦是从哪里抓来的?”游奕立刻追问。
“我怎么知道。”莫小白叹了口气,“每天抓那么多梦,谁会记得出自哪里啊?”
游奕灵官僵了僵:“那就算真的是她,又要怎么去找?”一旁的齐荼微笑:“从今天开始把每个梦编号,记录捕获位置,再一个个看,大约可以查到。”
游奕苦恼地抱头:“为什么我要来做这种事?”
“你不是说问过玄凌仙君了,化解情劫和救人一命同样是大功德么?”功利的莫小白毫不犹豫地回答。
齐荼微微一笑,“修行不在于行,而在于心。”
游奕抱着梦,翻来覆去看那女孩子:“能不能近一点啊,都看不清脸!”
莫小白凑上前,帮他调整窥梦镜的焦距,片刻后,画面里出现了那个姑娘正面的特写,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发丝在海风里翻卷着纠结,好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散漫地披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
游奕突然弹将起来,还没合上嘴的莫小白下巴被重重撞到,捂着嘴瘫坐在一旁,似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可怜兮兮地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游奕灵官大声道:“是她啊!她是那个卖花的姑娘!”
莫小白捂着嘴,满脸莫名。
“抢走我功德的就是她,那天……她为了救他……咦,这样啊?”游奕若有所思地了揉额角。
“你是说——徐焕爱上的人,就是这个救了他的女孩?”我仔细看着那个姑娘失神的面容和宽大的衣服,一头雾水,“她是在那次受了伤么?”
游奕这时才回过神似的点点头:“是,她把那少年推开,自己被撞出去两三米,应该是受伤了吧。”
是她救了他,是他爱上她?
虽然我不确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立刻打电话给徐焕,让他把这个愁云惨雾的梦境带走了。
当然,顺便收了一大笔“功德费”。
看着徐焕坐上车走了,游奕神经兮兮地在诊所里来回踱步,一面莫名其妙地碎碎念着什么,忽然一掌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不行!”
“怎了?”我心疼地看了看我刚换上的桌布,抬眼问他。
“我觉得不妥……”游奕板起脸,故作高深,“我不知道京察的评分是怎么评……帮他找到那个女孩子能算个几分呢?要是不够怎么办?要是他找不到她怎么办?要是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怎么办?不妥不妥,实在是不妥。”
齐荼从门外走进来,抖落一身风雪:“上仙既然不放心,何不跟去看看?”
我顶着严寒站在十字路口,靠着牙齿打架的莫小白,飘飘扬扬的雪花更渲染出我们的——凄凉。
游奕这个死神仙,自己带着齐荼跑去郊区的别墅区找徐焕,让我和莫小白在市区翻出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莫小白瞪我一眼:“都是你,医院有熟人!”
“我……确实是有。”我心虚地咳了一声。
“那为什么连住院部在哪个区都没问清楚!”莫小白极度不满,死活不肯变身飞过去,逼我打出租。
我翻了翻空落落的口袋,心如刀绞。
医院的大门,急诊部人来人往,问了个小护士,我们便往住院大楼而去,手机里顺便收到一条短信,号码不认识,估计是小齐用徐焕的手机发来的:“我们找到徐焕,你们情况如何?”
我刚要回“快冻死了”就被莫小白一把扯住袖子,他仰着头望向天幕,一只手指着上方:“看!”
“什么?”我只看见路灯照着雪花飘落。
妖怪的视力比人好太多,莫小白低声说:“房顶有人!”
话音刚落,他瞬间化成原型,驮着我猛地窜了上去。
莫小白稳稳落在楼顶的时候,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吹得我眼睛一阵生疼。只看见大楼房顶的边缘,安全护栏的外侧站着一个隐约的人影,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纷纷扬扬,*雪花,更好像是随便就会被风刮下去一般。
那人手里捧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好像一抔雪似的,满不在乎地沿着栏杆边晃来晃去地走着。
有风拂过的时候,身形晃上一两晃,可偏偏就是摇摇欲坠,却又没有坠下去。!!
“是她!”莫小白低沉着嗓音说。
我眯起眼想看清楚她的脸,可是徒劳,手足无措间,忽然想起来,忙忙回拨给齐荼:“快来同德,她要跳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觉得漫天的雪花就像问号一样向我砸过来,可是没有一个解决办法。
莫小白蹭蹭我:“她不是梦游,你赶紧叫她回来!”
的确,如果是梦游,浑身会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梦的光辉,但是这女孩没有,可见她是清醒的准备往下跳——这岂不是更棘手!如果是梦游,我还可以拿捕梦网把梦给兜回来,可是人家打定心思要去死……
我只得清了清喉咙:“咳咳,同学!”
莫小白囧囧地叹了一口气。
对面完全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小,还是她根本懒得理我。
“喂!”我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别想不开啊!很……很痛的啊!”
我觉得自己嗓子眼里都灌进了风雪,割得一阵阵疼起来,但那女孩仍然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看着自己的前方,慢慢地走着,可是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如果这样走下去,她一定会一脚踏空,然后……
我蹭到栏杆边向下一看,一阵恶寒袭来。
三十五层高。
我扯了扯莫小白的毛:“那个,如果她掉下去,你有没有把握接住?”
莫小白探头也看了一眼,思索一下说:“难。”
也是,如果她贴住墙面往下落,让化成原型的莫小白去接她,估计不是他一头撞到墙上,就是把她给撞飞出去。
“那岂不是神仙也救不了?”我团团转,“神仙
该死的游奕怎么还不来!
不想看到他的时候他成日在你眼前团团转,需要神仙的时候神仙也不灵!!!
我还没在心里骂完,就看见那姑娘忽然站住,慢慢地回头,目光冰冷如雪,扫过我和莫小白的身体。
也不知道她是看见了我们还是根本看不见,总而言之就是完全无动于衷。
然后她的嘴角似乎*了一下——那是笑容么?那么悲哀的,仿佛世界已经毁灭在她脚下的表情,可是明明又是嘴角上扬的笑。
然后她顿了顿脚,就如同最优美的舞蹈一样轻轻张开双手,向大地扑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我看清楚她抱在手里的东西是好大一捧铃兰花,她一松开手,花朵和着雪片一道,洒了下去,纷纷扬扬成一片凄美的画面。
“喂!”
我扑向栏杆,只见她的病号服犹如蓝白相间的蝴蝶,在风中被吹得张开,黑色的发丝缠绕在上面,似乎留恋地想要握住什么。我身边的莫小白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刹那,也猛地从栏杆上一跃而起,向她奔了过去。
只得祈祷莫小白能够稳当把她托住。
我正在闭着眼睛呼唤圣母玛利亚和如来佛祖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惊讶的呼叫——
我向下一看,只见那个女孩被一团软软的光芒托举在半空中,光线是金色的,她失神地跌坐在上面,脸颊被映出柔和的色彩——我这才发觉她长得很美,杏仁形状的眼睛衬着两条淡淡的眉。
更远的地方,齐荼伸开双翅,如一朵白云掩映在乌云之中。
齐荼的背上有两个人,前面是徐焕,他一脸紧张不知所措地紧紧箍住齐荼的脖子。后面是游奕,他伸开十指,口中默念,金色的光束就从他的指尖延伸过来,铺展到女孩的身下。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做梦似的抬了抬手脚,直到莫小白把她重新驮上三十五层的楼顶。
齐荼带着游奕和徐焕也稳稳站过来,女孩看到徐焕,忽然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她用手指掩住自己的嘴唇,连齐荼和莫小白在她面前化成人形都没有牵动她的视线分毫。
她就这么直直地,定定地看着徐焕,眼神忧伤,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整个世界。
徐焕睁着眼,默默地向前走,一直到女孩跟前站定,他伸出手去,准确地抚上她的脸颊,触到她满脸温热的泪水,又轻轻为她擦去,说:“是你么?”
女孩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可是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徐焕又说:“我知道是你,我能闻到铃兰的味道,在梦里我总是这样和你说话,你不记得了么?”
然后他靠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女孩始终无声地哭泣着,好像一只受伤折翼的天使。她靠在徐焕的肩头,睫毛轻轻颤动着,大颗大颗的泪滴浸入他风衣的格子花纹里。
游奕忽然消失了一会儿,又蓦地蹦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大束铃兰,递给徐焕。
徐焕轻声说了谢谢,折下其中小小的蓓蕾,插在女孩的鬓角,然后微微一笑,亲了亲她的眉心,“虽然看不见,我也知道,你是最美的。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呢?你以前就告诉过我,就算看不见,也一定能听到花瓣在夜风中绽放的声音啊。”
那女孩还是一言不发,眼泪沿着光滑的面颊流下,在夜空中像是凝成了闪烁晶莹的水晶,她深深地看着徐焕,忽然转过头抓住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她的手指纤细而冰冷,一笔一划地在我掌心写字,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生怕我不明白。
“告——诉——他——”
“你怎么了?”徐焕有些紧张地退开一步,微微垂下头,嗫嚅着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激动了?我只是,我只是……”他声音越发低下去,几乎要被剧烈的风卷进一片虚空,“喜欢你啊。”
我看着那个女孩,她白皙的面孔像是铃兰一样美丽而脆弱,她在我掌心继续写:“我——听——不——见——了——”
“什么?”我惊讶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那个女孩在第一次的梦里还曾经唱过一首西班牙文歌,曲调轻快跳跃,歌词虽然完全听不懂,也能感觉到甜蜜的味道。
“怎么了?”徐焕没有焦距的双眼转向我,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详的预兆般微微发着抖。
我看了看周围,凛冽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像是穿透整个身体般冰冷,“她,她听不见了。”
徐焕怔了怔,居然轻轻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把那女孩用力拥进怀中,摸索着擦掉她脸上冰冷的眼泪,轻声对我说:“请帮我告诉她,我是徐焕,我是每天从她手上接过一束铃兰的那个人,我是见过她梦境中所有美好和不幸的那个人,我是被她舍身救起的那个人,我是以后当她的耳朵和声带的那个人,我是……永远爱她的那个人。”
莫小白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哆哆嗦嗦着说:“喂,喂,再这么缠绵下去,你明天也要住院了吧!”
徐焕似是刚从梦境中醒来一般,揽着那女孩单薄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问:“你冷吗?”
那女孩似是从他嘴唇动作上读出了语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向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往楼下走去。
游奕跟在后面感叹道:“哇,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算是完工了吧?”
我看了看他,淡淡道:“要完工不难,先跟着下去看看情况吧。”
来到那女孩的干净素雅的病房里,齐荼顺手把那束铃兰*床头的花瓶中,她感激地向齐荼一笑,打手势让我们都坐。
然后拿出纸笔,低着头快速地写起来,轻轻咬着嘴唇的侧面弧度完美,不时仰起头看一眼徐焕。
徐焕站在她身旁,轻轻用手指为她梳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等她写完之后,我们都凑上前去看,才知道原来这女孩叫做安小璃,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徐焕每天都会去买一束铃兰,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去向徐焕表白,却正好看见徐焕打开车门向这边走来,而一辆失控的车横刺里冲了过去——
根本来不及多想,她就已下意识地冲了过去,将徐焕推开,而自己却被车撞了出去。
徐焕受了些轻伤,一片混医院,也就不知道那个推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直到今天游奕才告诉他,这位救了自己的人,正巧是他在梦里爱上的女孩。
游奕按了按徐焕的肩膀:“喂,你干吗要冲到马路上去?”
徐焕底着头,半晌才说:“我听见对面放着和梦里一样的歌,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并没想到走在哪里。”
安小璃接着写道:“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医生说是撞到了好几个脑区,有治愈希望,但也可能……我想,你永远看不见我,而我却再也听不见你了,或许这是上天告诉我,我们永远也不能在同一个世界吧。”
“然后我想……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世界,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就想轻生?”我替徐焕写了一句话推给她。
她脸红了红,像是桃花忽然绽放,轻轻点头。
“傻瓜。”徐焕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去花店的时候,你就抱了满满一捧铃兰放在我面前,让我去闻它清新的气息,触碰它小小的花瓣。你告诉我,铃兰的花语是‘returnofhappiness’,幸福再来,就是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幸福终究会回来的。”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地说,“幸福一定会回来的。
安小璃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翻开夹着铃兰干花的一页,递给齐荼,然后指指徐焕。
这种有香味的小花,在法国的婚礼上常常可以看到。送这种花给新娘,是表示祝福新人“幸福的到来”……乌克兰有个美丽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痴心等待远征的爱人,思念的泪水滴落在林间草地,变成那芳馨四溢的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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