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龙长篇小说连载祸水红颜丨第二十
第二十六章专搞腐败(上)
26、 官囚申自庆,原是睦湖市政府绿化办主任,他曾经掌握着睦湖市道路绿化建设的大权。一个城市道路的绿化建设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体现这个城市的品位,可申自庆实施的却是被媒体称之为“美丽工程下的罪恶”,他不搞绿化,专搞腐化。他已经奔六十岁人了,头发半白,满脸皱纹,甜得像糖一样的两眼常常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却不显老,嗤嗤地笑起来,笑得清脆响亮,露出满口白糖一般的牙齿,脸腮上的肉颤颤巍巍地跳动着,只有精力旺盛、身体健壮的人才能这样笑。 申自庆为官一生,沉湎于金钱、地位与女人,他常常叹息自己不幸身陷囹圄:“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坐牢……”唐有神不无玩笑地对他说:“申主任哪,老年坐牢的确不幸,不过你身体保养得不错,只是皱纹多了一点,真可谓是没有学问,只有皱纹啦!” “谁说的?要看是什么学问了,我对性文化自信还是有点学问的。”申自庆从少年时就开始对女人怀有肉欲的爱,他喜欢把自己的青春热情都投射到了她们身上:他幻想过“英雄救美女”,并赢得了她的爱。混迹官场后,他最渴求的就是与“一个迷人的女人”,能够相亲相爱,相互成为知心人,他不惜用金粉书写他最钟爱的女子的姓名。他承认:“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做艳想。”女人的形象哺育着他的梦想,想起这些形象,竟给牢房也增添了趣味。他把他的最大欢乐和最大痛苦都归因于她们,她们就是他主要的热情,她们就是他生活的内容,他喜欢她们的爱情甚于任何友谊,喜欢她们的友谊甚于男人的友谊。 “请问申主任,男人为什么要艳想?”唐有神问道。 “一个充满艳想的男人,才会有生活的动力。” “那么,给一个男人的动力是什么?” “一个字,性!”申自庆以为,爱情的代价是痛苦。爱情的方法是忍得住痛苦。他风流成性,一生到底遭遇了多少女人,跟多少女人有过恋情、神交、情交、情爱与性爱,别人说不清,恐怕他自己也不大记得清楚了。他坦白地告诉唐有神,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大致可以分为四种:一是和他有性爱关系的;二是有肌肤之亲没有上过床的;三是只是相识,还没有进入性爱“程序”的,有时的意淫对象;四是报刊、书籍上的美女照片,很多都是裸体照片。收集裸体画裸体照片成了他一生的嗜好。他收集的标准也特别怪异,不仅要脱衣,还要脱尘,尤其喜欢西方女人的清秀不俗、丰满性感。他特别喜欢俄罗斯健美女人的裸体照片,乳房丰满坚挺,乳头乳晕红润,最好还充满含蓄之美。 一天,申自庆在梅坞看守所借阅的一本世界电影杂志上,他意外地发现一副好莱坞电影明星的半裸照,觉得是自己心仪的女人,他不顾违规,竟偷偷地撕了下来藏起来,在失去自由、苦闷寂寞的监禁生活里,这副半裸照陪伴他度过了将近一年的起诉、审判、上诉的时光。后来他又把裸照夹在内裤的夹层里带到监狱,把它作为漫长的监狱生活自慰的道具,他越来越偏好一种或真或幻的意淫,并非对于“铁窗生活”的恐惧,而是他对“女人那一对丰满乳房”的向往和诱惑。
唐有神好奇地问道:“这种半裸照你也有兴趣?你真是除了搞绿化,还喜欢搞性文化!” 申自庆居然会大言不惭地说:“那当然!我申某人在拉斯维加斯撒过尿,在阿姆斯特丹打过炮,在法兰克福戴过套,现在又在牢房里陪半裸洋女睡觉!”坐牢后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保留在官场上的那副假面具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认为,性是一种最原始、最有趣、最伟大的动力。 “确切地说,你是不搞绿化,专搞腐化!”吴帆会直截了当地取笑他。 “嘿!嘿!说得也是。”申自庆憨然一笑。他一生在风月场中经历的男女情事真不少,颇有“腐化”心得。他以为,做女人的漂亮朋友并不一定要相信女性的奥秘,因为他爱现实中的女人,没有什么本质能一成不变地界定女人,在他看来,“忠贞的女性”的观念似乎又过时,又可笑。女人应受到与男人相同的训练,在他的眼中,金钱、荣誉、地位和权力似乎都是最令人头痛的偶像,大多数女人都卖身求利,金钱、权势都窒息了她们身上生命和真情的火花。她们满脑子庸俗的观念,人云亦云的意见,对于社会常规已完全适应,她们的人格空空如也。有很多女人均陷入同样悲惨的泥潭,她们或为玩偶,“心胸狭窄,满脑子势利的观念”,或常常是伪装的虔诚者。对于可敬的女人和她们少不了的虚伪,申自庆可谓“深恶痛绝”,不良的教育使她们愚蠢,而懒散又使她们嫉妒成性,喋喋不休,空虚而轻贱,她们冷漠、枯燥、作态、存心不良,此类女人是大有人在的。现实生活使她们更有机会保持天真纯朴的性格和申自庆最推崇的慷慨大度。他在她们身上所喜欢的东西是我们今日所谓的真诚:这是他心爱的或他精心塑造的“红颜知己”身上的共有特征,她们全都是自由和真实的存在。他喜爱的那些女人全都单纯而活泼,她们知道真正的价值并不源于外在的事物,而是源于人心。这些价值给她们所处的环境带来了魅力:只要她们出现,她们的梦想、渴望、欢乐和才智便能驱走厌倦。他的“二奶”叫毛颖,倒过来叫,就变成很难听的一个词组发音了。可她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尤物”,她对某些事情总是热情洋溢,总是好动、快活,她虽幼稚、头脑简单,但不失十分深沉,或快乐,或忧郁,或大胆,或缄默,保持着自身的自由,一旦找到了她的客观价值,她便会穿过情欲,上升到爱情英雄主义,她的精神力量和生命力显示出了纯粹的“不计索取”的完全奉献。 申自庆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平时最感到腰板挺直的,不外乎身边有两样东西,一是金钱,二是好烟。钱包鼓了,再加上有一包中华烟,满足感就会溢于言表。但在看守所,不准抽烟,申自庆就让人把香烟藏到内裤的夹层裆内带到笼子,或者放在软包装的饮料盒内带进笼子。因为每次提审或律师会见后,都要搜身检查,香烟属于违禁品,是根本禁止带入笼子内的。光有烟没有火,也抽不成,他就用洗衣粉或者硫磺香皂的粉末裹在棉花里,放在墙壁上揉搓,会把棉花点着,然后用力一吹,就会有火焰产生,就像旧时候的老人吸烟使用的纸捻。申自庆是个烟鬼,烟瘾很大,他让前来会见的律师带话给外面的朋友,干脆把香烟拆成烟丝,包成小包装夹在棉被里带进来,然后用废纸卷烟,每天在放风时躲到风场里去过瘾。以前在看守所,有的犯人家属接见时常常用洗衣粉袋装奶粉,用肉松代替蒲绒做枕头心,把牙膏挤出来后灌进猪油等等,都属于申请专利之类的牢狱发明。 申自庆的体格,身高五尺半,臃肿横阔,腿肚子的圆周将近一尺,多节的膝盖骨,宽大的肩膀,牙齿已经被香烟熏得焦黄,脑门上布满皱裥,一块块隆起的肉颇有些奥妙,他的鼻尖肥大,顶着一个布满依稀血丝的肉鼻。唐有神不无理由当面打趣说,“你这个硕大的鼻子里全是刁钻促狭的玩意儿。你这副脸相也显出你那种阴险的狡猾,显出你有计划的诚实,显出你的自私自利,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男女情事的乐趣。而且你的姿势举动,走路的架势,都表明你身上的一切只相信自己,这是官场上左右逢源养成的习惯。所以你表面上虽然性情平易,很好对付,骨子里却头子活络硬似铁石。” “算你厉害!都给你说中了。”申自庆还是一笑了之。在官场上,申自庆经常穿着不同样的装束,从这个时代流行时尚以来始终是那副西装革履的神气模样。名牌的鞋子,鞋面擦得油光铮亮,四季都穿一双白色棉袜,一条蓝色的考究的长裤,熨烫得十分平整,中间的一条线杠杠笔直下垂,上身穿的西装内总是打着“大岛茂”式的领结,一件鸡心领的时髦羊毛背心,颜色一忽儿黄一忽儿烟灰色,外面罩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出入于市政府的各种会议和应酬场合。
俗话说,富易妻,贵易友。申自庆为官的人生哲理是:风流不下流,喜新不厌旧。他还是很爱老婆的,他老婆常说,她是他的地,他是她的犁,他愿意什么时候来耕地,她就得让他耕。他不仅是个烟鬼加酒鬼,还是个色鬼加赌鬼。他最大的生理缺陷是满嘴臭气,深夜黑灯瞎火地回家,牙也不刷,澡也不洗,就会爬上去跟老婆亲嘴,熏得老婆的头直发晕,有时老婆连感觉都还没来得及感觉,他却一阵猛捣就完事了。搞得老婆几乎恶心呕吐、性冷淡。可他常夸老婆:“你身上有一股芳香和说不出的魅力,这就像声之有韵、火之有焰一样,而且你的皮肤特白,你是真正有女人味的女人。” “好了,别给我戴高帽啦,只要你活得开心!” 其实申自庆告诉过唐有神,他的老婆生儿子时候是剖腹产的,本来女人剖腹产是因为阴道紧难产才做的手术,可现在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分娩后阴道松弛而用剖腹产的。申自庆老婆是前者,所以他喜欢她老婆的那个“紧”,而且他老婆一紧,他也就抵挡不住,很快就“一泄如注”了。他与很多女人,包括与洋妞做过爱,都没有遇到比自己老婆还紧的阴道。关于这个问题的奥妙,也是他作为性文化之一来研究的,所以,人们背后称他为“色鬼”,一点也不冤枉。 申自庆的老婆王慧莉不仅漂亮,而且贤惠识大体。她也曾风闻申自庆在外边有沾花惹草的事,可她常对申自庆说:“为你的生活、身体、事业、前途,我是啥苦啥累都愿意,但我希望你不要在外边胡搞。我不是那种吃醋的人,可现在社会风气坏了,到处都是贪图钱财、地位、权势和只管自己享乐的坏女人,我怕你被她们勾引了!” 实际上,申自庆的行为,他的老婆王慧莉是有所察觉的。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外界人知道了自己丈夫的风流韵事,也要捂了嘴巴拿屁眼来笑的。由于王慧莉的睁只眼闭只眼,申自庆越发把自己变作猎艳的能手,他青菜萝卜想吃,茄子番茄也要尝,他开始注意身边每一个可能就范的女人,极尽挑逗扇情之能事,而那些女人除了敬畏惧怕他手中的权力,想从中得到某种好处以外,几乎个个都采取了迎合以及半推半就的方式。申自庆在单位里和下属的机关里像头傲慢的公牛,气宇轩昂,踌躇满志,他兴奋而又好奇地游走在数不胜数的丛山峻岭之中,探幽入微体察洞府,吮吸琼浆畅饮玉液,很快就达到了乐不思蜀的境界。 申自庆曾到西欧各国去考察城市绿化,名为考察,实为旅游,借机还可以收受一些城市绿化施工单位的红包,他犯事所受贿的这些港币和美金都是以出国零花钱的名义收下的。他对唐有神直言不讳地说:“我到欧洲旅游,不是考察绿化,而是考察‘腐化’,学术一点的叫法,也就是考察性文化。” “我欣赏你的直率和超脱。” “不瞒你说,我对荷兰阿母斯特丹的全世界仅有的一座性文化博物馆大为赞赏,尤其是为这座性文化博物馆里居然还收藏了我国明清的春宫画大为惊讶。我发现《金瓶梅》里描写的西门庆各种房事姿势,并不亚于阿母斯特丹红灯区里的各种性交表演,而红灯区里的橱窗里汇集的全世界各国的妓女,千姿百态堪称一绝。” “你在国外艳遇不少吧?” “我曾经在地中海豪华的五星级游轮上,在游轮顶部的游泳池边,巧遇过一位正在晒太阳的丹麦年轻女子,她满头金发曲线迷人,她当着我面,居然大胆地把上身脱得精光,开始涂防晒霜。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可她一点也不忌讳,并大胆地用眼光瞟我,似有眉目传情的意味。她的乳房挺挺的、圆圆的、大大的,粉红色的乳头与她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相映成趣地展现在我这个东方男人面前,没有半点忌讳,结果是我的‘小弟弟’已经控制不住地坚挺起来……”
申自庆对国产的性文化研究有素,他在青春期的时候,就曾经到县城的新华书店柜台上偷过性知识书籍,他尤其了解仙家秘传房中术。他阅读过《洞玄子》、《房内经》、《素女经》、《玉房秘诀》等著名房中术著作。还读过《肉蒲团》、《绿野仙踪》、《浓情恨史》等禁书,针对书中的描写,他不免要实施一下体验。 坐牢后,申自庆喜欢在被窝里手淫——“打飞机”,从没有犯罪的感觉。他对唐有神戏谑地说:“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这把‘枪’还是要经常擦擦的,免得生锈了。”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囚禁生活也总难免要“打飞机”的。看守所每天也能够看电视,申自庆每每看到电视画面里的美女,总是要发出感叹:“唉!如今美女实在太多了!” “天下美女,古时有,现在有,将来还有。只是我们不能生于古时,也不能寿于将来。”唐有神在一旁附和。他只看向马管教借来的书,不看电视,除了一些精彩的文艺演出,偶尔看看。他以为如今的电视的毛病越来越多,凶杀、色情充斥其间,包括许多庸俗不堪、胡编乱造的东西。不仅把你有限的时间夺走,还把你的生活分割成七零八碎,让你的心无法安静下来做正事,搅得你整天浮躁,一事无成。一个电视机有几十个频道,本来就好节目很少,你拿着遥控器选来选去,一个也看不上眼,于是你不知道看哪个频道是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找来找去,最终没有一个可心的电视使你一睹为快,实际上,看了老半天,结果什么也没看好。尤其可恼的是,遇到稍好一点的节目,就会有大量的广告“强奸”你的眼睛,让你骂声不断。电视也是商品,总要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正是好的电视收视率高,所以广告也安排密集,无可厚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看,你也就不会感到愤怒了。 “即使现在美女如云美腿如林,申大主任不知爱哪一个了。”吴帆以年轻人的敏感取笑着他。 “坐台小姐与过去的青楼妓女一样,是适应着许多男性求爱需要的。”唐有神冷不丁冒出一句。 “古人说,楚地多巫风,江南多淫祀。像东北二人转唱的那样:‘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青纱帐……,’唉,大姑娘走进青纱帐干什么?还不是跟男人去约会?其实,人生就是约会。那些坐台小姐虽然和青楼妓女不同于一般普通的卖淫妇,但她须得受男人的献媚报效。有一部专事描写近代青楼艳事的小说《九尾龟》,告诉我们许多男性追求那看来很容易到手的女人,往往经年累月,花费了数千银子,始得一亲芳泽。”申自庆用一付老学究的表情和腔调,慢条斯理地回应着。 “然而,当一个男子厌倦了自己永世相随的妻子,很快就会沉湎于舞厅、歌厅、网恋中‘寻花问柳’,这并不能弥补婚姻生活的缺陷,顶多是满足婚外恋的乐趣而已。有权有势有钱的男人,始终想追寻异性伴侣一尝风流的罗曼史况味,但他们在家庭中又吃不消黄脸婆的絮叼。这样的人见了一个颇觉姿色的女子,不由打动心坎,发生类乎恋爱的一般感觉。而坐台小姐经验丰富,手段娴熟,固不难略施小技,就能把男子压倒在石榴裙下,服服帖帖。”唐有神仿佛在谈论自己的生活心得。 “所以,旧社会有权有势有钱的男人都是有三妻四妾的。一位台湾学者曾经辩护过多妻制,他说:‘你们见过一把茶壶配上四只茶杯,但是可曾见过一只茶杯配上四把茶壶吗?’这个比喻的最好的答辩莫如《金瓶梅》中西门庆的小老婆潘金莲说的那句话:‘哪有一只碗里放两把羹匙还会不冲撞的么?’”吴帆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女人是同时做妻子和母亲的,女人只有在做母亲的时候,才能达到她的最高的境地,如果一个妻子故意不立刻成为母亲的话,她便是失掉了她大部分的尊严和端庄,而有变为玩物和出墙红杏之危险。一个没有孩子的妻子就是情妇,而一个有孩子的情妇就是妻子,不管她们的法律地位如何。何况女人比男人更高明,有时候可以满足多个男人。”此时的司徒均似乎感慨莫名,真的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倒很想写一本探究性文化方面的小说,最好能与现代官场的风流韵事结合起来。”申自庆庄重地发表自己的最新想法。 “现在有些小说里的性描写像乞丐的衣服满是跳蚤,时常使读者感到快乐的激动,甚至发痒,才觉得是好事。”唐有神有些轻蔑和讥讽。 “有的人喜欢讨论技巧,什么小说技巧、戏剧技巧、音乐技巧等等,莫测高深,耳乱目眩,殊不知文章技巧与作家产生无关,表演技巧与伟大演员产生也无关,因为世间有个性,为文学艺术上一切成功之基础。”吴帆像个艺术大师抑扬顿挫慷慨陈词。 到了看守所,官囚洗的都是冷水澡,赤身裸体很寻常。那天,申自庆与谈到唐有神窥浴,很有意思。申自庆说:“窥浴是明清小说常见的情节,作为两性赤裸裸性交之前奏出现。台湾作家高阳的小说《红楼梦断》,就是以窥浴的细节开篇的。” “是的,《肉蒲团》中的窥浴情节是描写主人公玉香在其丈夫未央生用春宫画册启蒙后,情窦大开,夫妇极尽床第之欢。懂得了性的欢乐的玉香在丈夫外出的孤寂生活中,成了一个性乱者,她勾引卖身为奴的权老实。一天,玉香在房里洗浴,权老实从门外走过,无意中咳嗽一声,玉香知道是他,故意说道:‘我在这里洗澡,外面是那一个?不要进来。’权老实知道这话是此地无银之意,就把纸窗舔破一块,脸贴在上面偷看,玉香看见窗外有人,心中有了数,起先是背部朝窗、胸部朝内的,这时转过身来,正好对着窗户,好让权老实细看雪白的一对乳房;她还怕他看不分明,便把身子睡倒,现出正面,让他一览无余。权老实偷看到这等光景,欲火中烧,直把房门一推闯了进去。自此以后,玉香夜夜少不了权老实。”申自庆不愧是个研究性文化的高手,对该小说的情节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申自庆对窥浴还意犹未尽:“《桃花影》一书的色情描写,最突出的一点也是写窥浴。松江府旧家子弟魏玉卿的堕落就是从窥浴开始的。他偷看山茶和褚贵夫妇交合,引发欲念,直到利用洗澡的机会,与山茶初识云雨,共赴阳台。他与邻居寡妇卞二娘勾搭成奸后,又看上了卞二娘美艳无比的女儿非云,他趁红日西沉,非云沐浴之际,悄悄潜入卞家偷看非云沐浴。我记得书中的描写很精彩,把女孩子露出白松松的臂儿,比作藕节一般,把雪白的胴体比作梨花带着鲜雨,白洁两腿,娇资艳质,那步步金莲,移放浴盆之下,即如玉笋初萌,又见胸前那光油油的乳房,两点乳头腥红可爱,尤其是描写肚脐之下的部位更精彩,说是毫无一根毛影,生得肥肥净净,高又高、白又白,那中间红鲜鲜的缝儿,只露一半……。这些美女沐浴图描写,少了几分精神淫侈,多了几分色情挑逗。” 几乎没人能够接上话茬了,申自庆有点自命不凡洋洋得意,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你们对房中术了解得怎样?” “你给我们上上课吧!”唐有神不以为然。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明代嘉靖皇帝以修炼为名,与真人和一些无耻的大臣们专门研究房中术,这些人用‘红铅’等春药来讨好皇帝,以获得恩宠。” “‘红铅’是什么东西?”唐有神问。 “所谓的‘红铅’的原料,取之于女子的初经,嘉靖皇帝竟以炼药为名,先后征选民间八岁到十六岁的幼女、少女近千人入宫。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仅仅是用于供经制药么?当然不是。按照这一派真人的理论,求道炼丹不仅仅要炼食用的丹药,更要炼内丹,而炼内丹,不过是满足色欲披上一件漂亮的外衣而已。”申自庆说。 “既然研究房中术,就应该清心寡欲洁身自好,据说明代的皇帝并不长寿,原因何在?”吴帆好奇地发问。 “他们把女子称作炼内丹的鼎炉,将男女交合当作采阴补阳的手段,说什么以人补人,可以接朽回荣,修真养命,不断更换鼎炉,多多益善,不断采补,促成九转内丹早日成功。因此,这近千名幼少女遭到怎样的摧残和残害,恐怕一般人难以想象,而皇帝老爷则需要多少精力去‘临幸’这些豆蔻嫩蕊呢?恐怕不仅伤神,而且已经透支阳寿了。”说到这里申自庆猛然觉得自己过去生活也像个土皇帝那样奢侈放荡,也曾经大量地透支身体,坐牢了就可以让自己好生将息休整一段时间了,这也许是不幸中的大幸。申自庆除了过早地谢顶外,内脏还有许多毛病,有脚气,有口臭,睡觉磨牙打呼噜,吃饭打嗝放屁,而且是连环屁,又长又臭!搞得唐有神等人颇有微词,好像铁窗手镣并没有减退申自庆旺盛的食欲,每当有人吃饭时心情不好,他总会用半吊子英语开头叫道:“女士们,先生们!”然后接着说:“请吧,饭是吃一顿少一顿的,不要委屈自己!”每当遇到不顺心的时候,他也会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大闹情绪厉声骂娘。申自庆躺在床上有时还喜欢背记一些英语单词,吴帆不免取笑他,“你60岁学英语,就像60岁的处女才开苞,已经失去做女人的意义啦,但精神可嘉。”
“尽管使用寿命不长,毕竟曾经拥有。”申自庆笑笑,不以为然地说,“活到老,学到老嘛!如今国人认定学好外语有益文化交流,尽管这种状况不是‘讽刺’,而是‘乡土’,是心理的一种变态。” “为什么现在读艺术的也要考外语?”唐有神问 “我猜呀,制定外语考试的可能有这么两种人:一类是自己外语不好,所以乡巴佬一样逼人家的孩子,我就曾经听一位学艺术的亲戚听他们学院的院长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的遗憾就是不会外语,我非得抓紧外语教育!’另一类是外语好,留过洋,外语之于他们,等于添一份政治权力,这是从前‘腐儒’与‘酷吏’那种知识专制型人的基因遗传,极可怕。身陷囹圄,我原以为坐牢可以远离‘洋’字了,而且在现实生活里,许多‘洋’字也确实早已下岗。像吴帆,英语八级,还用英语给情人写信,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凤姐的上房里的自鸣钟‘咯当咯当’响起来,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立刻就感到自己的卑微渺小。”申自庆说。 “你也太谦虚了,据说学外语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唐有神说。 “的确,小时候,‘洋’字充斥了我们的生活,点的是洋火洋油,吃的是洋葱洋芋,穿的是洋布洋装。虽然如今已不是一个洋人洋货的时代,但很多日用品和大部分奢侈品仍冠以‘洋’字。社会的商品越匮乏,消费的等级观念就越强,所以在过去,家中有洋货者,是这家人有地位、有经济实力的标志。”司徒均说。 “前几年,我出国,在巴黎、法兰克福、阿姆斯特丹豪华超市的货架上看到,竟看到有那么多的商品标以‘中国制造’,这使我感到很震惊,也很自豪。翻译和导游告诉我,其实西方人也很‘崇洋媚外’的,而且对象就是中国,包括家庭摆设的中国瓷器丝绸,休闲时到中国餐馆品味一顿,那些有钱的人以娶一个中国太太为时尚等等。”申自庆说。 “我好像也只有在吃牢饭点菜的时候偶尔可以看到‘洋葱’炒鸡蛋,以及老婆送来的补品‘西洋参’了,除此之外恐怕已很难听见其他的洋名。但楼下大笼子里年轻一点的小混混犯人高兴的时候口头语常常用的是‘耶!’,年纪稍大一点的口头禅通常是用‘哇塞!’来表示惊讶和赞叹,平时那从鼻孔里发出的‘恩哼’一声,也使人感到牢房里仍有‘与国际接轨’的时代气息。”吴帆说。 “不管怎样,坐牢是学英语的最佳时机。我当年出国时就是跟着导游学英语的,那时为了应付必须的与外国人对话,大家都用中文来背记英语:‘瑞士’是米饭;‘路灯’是面条;‘三块肉扔给你妈吃’是谢谢;常常挂在嘴边的是‘也是!奥夫考诗!’”唐有神站起来滑稽地做了一个动作,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国人首先应该学的是Sorry,英语发音‘稍瑞’,对不起!这是西方人挂在嘴边日常用语。当你妨碍了他人的时候,无论轻重,无论是谁的错,自己先说Sorry,换来对方的笑容,没有必要争执到底是谁的错,一事当前先问‘这怪我吗?’,其实远不如说一声对不起更方便,得益的是自己,宽容的是他人,构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与理解。但我始终以为,60岁学外语,的确有些劳命伤财,犯不着!”吴帆打趣地说。 “闲着也是闲着嘛!”申自庆说。 “吴帆,难道你没有听过被‘活埋’的智慧?”唐有神说。 “没有啊,愿闻其详。”吴帆说。 “英国诗人米尔顿说:‘我的养生秘决只有一句话,60不死就该活埋。’他总结老年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到老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有野心。西方人直来直去说实话,东方文明讲究含蓄,不说老年人的缺点,只讲老年人应该注意养生。要养生先养心,用曾国藩的话说叫君逸臣劳,省思虑,除烦恼。所有的中国养生学都叫人要清心寡欲,淡泊无为,定静生慧。《长生总决》中归纳出十条:打坐、降心、炼性、超界、敬信、断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一到60岁就把自己在理论上先埋,有了被先埋的勇气和智慧,视自己是该死的人了,就能治贪和消除野心,再要降心、断缘、泰定就比较容易了。”唐有神说。 “其实坐牢,也就把自己埋了一半。但是,我记得英国作家萧伯纳也说过,60岁以后才是真正的人生。如此的话,60岁当是人生辉煌阶段的开始。人的一生经过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磨炼、几十年曲曲折折的经历、几十年兢兢业业的实践和几十年孜孜不倦的探索,使自己由稚嫩变得成熟,由单薄变得宽厚,由浮躁变得沉稳,由狭隘变得大度,其洞察力、应变力、思维判断力都非常敏锐,能够从容应对生活中千变万化的世事。”申自庆说。 “不管怎样,人到了60岁,黄土总是埋了一半。这种半活半埋的状态是绝好的养生。把自己半埋起来,躲避欲望和烦恼,干自己喜欢的事。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事就会有助于养生,在自己喜欢中活,活得喜欢。养生的办法很多,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能持之以恒,就是福气。你吃得再好,天天沐浴,但整天忧心忡忡,你身体也不会好。”吴帆说。 “别老是黄土埋啊埋的,要埋总是本人先埋!”司徒均触景生情,悲哀地说。 “我们别说埋啦!吴帆讲得好,你申大主任天天洗屁股,有鸟用?”唐有神反唇相讥。 “难道你不知道坐牢有句俗话:有花头洗澡,没花头洗屌。”申自庆振振有词地说,“你没有花头,也就是你没有路数搞到更多热水,想洗也洗不成。” 最让唐有神讨厌的是申自庆每天要洗屁股,端一脸盆水,像孵小鸡一样蹲在笼子内的厕所蹲坑上,叮铃咣啷地清洗一番,然后喷上那种看守所超市开帐来的“六神”花露水。那是一种很好闻的花露水,可是唐有神就是不能闻申自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刺激嗅觉的花露水香味,一闻就心烦意乱,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能闻。也是怪了,越是不能闻越是敏感,有时申自庆还在洗屁股,那味道就顺着铁门溜了进来,使唐有神赌气似的狠劲捏自己的鼻子,有时还拿着书本或报纸驱赶那股味道。唐有神不无讥讽地说他:“坐牢了还洗得这么干净,喷得那么香,你想鸡巴好事哪?”
“咳!现在是既没有家庭作业,也没有课外作业,但也要保养和擦拭这杆老枪,出去还想好好用几年哪!”申自庆理幽默地回敬道。 别看申自庆是个处级干部,是睦湖市绿化办主任,在外用公款吃喝大手大脚,一旦坐牢了,样样都得用自己的钱,就显得十分节俭。因为他每天要洗屁股,为了节省一张手纸,他每天的解手都要安排在洗屁股前,这样就省得用纸擦屁股了。有时即使用手纸,他也总是用薄薄的一张。尤其是在夏天,他基本上也不用手纸,解手以后不擦屁股用自来水冲澡裸浴,即省事又省纸,一举两得。官囚们都不避开生殖器,在那个狭小的距离上微笑、致意,从不过分靠近。距离是并不彼此了解的人呆在一起时必须的。其实只有在一个地方是例外的,在那个地方,距离就好像不存在了,那地方就是牢房,在牢房里可以尽情地暴露。 牢狱磨难已经写在申自庆的屁股上,也许是长年累月久坐的缘故,而且坐的全是硬板凳,他的屁股上已经生有老茧,有两块像鸭蛋那么大的黯黑色印记。他觉得过去在外手纸总是单位整包整包地发的,现在坐牢了,连手纸也得自己花钱!以前在外洗头、洗脚、洗桑那,用尽了名贵的洗头膏、沐浴液和药液,身居铁窗也就凑合了,就用普通的肥皂,他连香皂都舍不得用,就是用了,连那点香皂头都舍不得扔掉,要设法和新启用的肥皂“粘”在一起用光。尽管坐牢了,但他始终忘不了吃夜宵的习惯,临睡前,总要把晚饭剩下的冷饭泡一泡,津津有味地吃起睦湖人吃惯了的泡饭。其实,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常常为一点鸡零狗碎的事儿和别人寻事争吵。今天谁穿错了他的拖鞋,昨天谁用他的香皂,明天谁又挤了他的牙膏……,他都要无端怀疑,甚至在心里计较。 案子没有判决,在看守所度日如年。一般人的心情都十分差,但在申自庆看来,“吉人自有天相”。在他的床头有一本《宋词选注》,除了英语单词,他还喜欢背背宋词,尤其喜欢秦观的《鹊桥仙》,他背的时候常常是专注入神摇头晃脑,翻来覆去叽里呱啦,真有点“吟咏之间,吐珠纳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每当背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背得走火入魔时,便连赞:“好词!好词!”赞完好词后,便说若无这几千里相隔,哪能解得这情之三昧,说完便满面滋润通体舒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竟至睡觉也不磨牙齿不打呼噜不说梦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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